13:10 Jan 16, 2010 发表日志
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有位朋友在我面前谈过几句卡佛,大意是不欣赏他传达出的那种消极和悲观。
当时我想大声反驳的,忍了几忍,最终没作声。
我很清楚这种反驳是毫无意义的。恐怕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理解那种所谓的消极悲观从何而来。
我是去年春天在火车上看卡佛的《大教堂》的。
现在我抄录几段卡佛在附录中的话,并说说我的感受。
“我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期望值很低。在这个国家里,选择当一个短篇小说家或一个诗人,基本就等于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不会有人注意。”
说实话难得见到一位作家这样说话。就因为这句话我被打动了。我最近觉察到自己生在文学的乱世,矫揉造作、浮华暧昧是人人都接受的方式,而简洁有力的语言却得不到注意了。就这样,我也住进阴影里。
“有比写小说和写诗更重要的事情,明白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但我只能接受。”
“亨利·米勒四十多岁写《北回归线》的时候,曾经谈到,他要在一间借来的房间里写作,随时都可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因为他坐着的椅子也许会被别人拿走。直到最近为止,这一直是我生活的常态。”
我是在三年前才明白有比写小说和写诗更重要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辞掉工作,选择了目前这种四处流浪的生活方式。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面对可能发生的种种难以应付的事情。很快我就明白了,我要面对的只有一件事:贫穷。最开始那一年可能还比较轻松,到了第二年就不是那么好玩了。
理想就是个乌托邦,不可能脱离现实独立存在。
零八年底零九年初最艰难的那会儿,我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写完了《夜游神》,之后反而没了那种悲壮的心情。无论如何我得活下去,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并且我很清楚,会越写越好。出于这种纯粹理想化的追求,我有惊无险地活到了现在。
我特明白那种随时担心椅子被抽走的心情,在这样的情境底下根本没有办法把作品抻得很长,不具备那种从容。
很多人发现我的长篇只写到十万字,都试图在技巧方面教导我。他们不知道这根本没用,没有足够体力应付一气呵成的写作方式是一方面,内心深处的不安更是占据着上风。
很多人质疑过我的生活方式以及经济来源。
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计算过,现在的收入相当于五年前的一半。如果物价持续上涨也算在里面,那么这个比例还需调整。
我曾经因此嘲笑过自己赚钱能力的倒退。但后来我决定敬佩自己,情况越艰难,内心越坚定。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坚持住黑白分明、不动声色的理想。我将作品壁垒分明地分成两半:一种是赚钱以维持生活的;一种是纯粹的写作,不能出版也要写。
理想之外的现实,就是想去哪儿去哪儿,有闲钱的时候添置衣服鞋子、拮据时只买书。
多年来生活在这种状态中的我,自然比其他的阅读者更能体会卡佛,体会亨利·米勒的心情。
明白为什么普通准确的语言可以赋予广阔惊人的力量,无伤大雅的寒暄能够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些其实来自作者深沉不安了太久的心。
而我不停地迁徙,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www.qqee.net
一间安静的房子,不必有充足的阳光,小小的,安静,只有我一个人住在里面,当然还有亲爱的书,即使稍微长一点时间没有去赚钱也负担得起房租,没有寒冷的冬天。
这样的地方,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实在是天堂。
遗憾的是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