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2 Jan 26, 2010 发表日志
今夜,我难以入眠
午夜的街头,沉寂而清冷。昏黄的路灯,像夜的一只只狰狞的眼,觑视着寥落的过往行人。
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也没有风。天色阴沉得可怕,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我身着一件单薄的风衣,漫无目的的,怏怏地走着,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
四周夜雾茫茫,白日的喧阗早已化为眼前的宁静。来到一条小河边,只见河水静静地流淌,没有声响。河的对面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高楼,灯光的倒影映在碧绿的河面,随着轻波微微荡漾,远远望去,像是有无数条鱼儿蹀躞在水面。一阵清凉的风儿吹来,柔柔地拂在我的脸上,仿佛婴儿的手轻轻触摸。
我就这样痴愣地站着,在弥漫着夜的雾气的河边。我想着我的心事,想着美好人生的短暂,想着刚刚从宾馆出来与同学分手时的戚然……
回忆总是美好的。然而,今晚与大学时的女同学宁芳的一次偶然相遇,却又把我带入一种莫名的伤悲之中——
晚上,我刚吃过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我问是谁,对方故意卖了个关子要我猜,我思来想去也没猜到对方是谁。最后还是对方自报家门。电话那头说:“我是宁芳,大学时的老同学,你把我早忘了吧!”我一阵惊讶,又禁不住一阵狂喜:“宁芳?我的妈呀,我怎么就听不出你的声音了呢?你在哪里?”宁芳说:“我就在你居住的这座城市,今天出差路过这儿。有空吗?想见见你!我住在明月宾馆1018号房间。”
宁芳是我大学同学中最出色的一位女性,齐耳短发,个儿高挑,还长着一副漂亮的瓜子脸。当时我是班上文艺委员,与她接触较多。她不仅文字功底深厚,而且爱唱爱跳,在全校一次文艺晚会上,曾以一曲傣族舞迷倒过不少男生,在班里有“宁才女”之美称。毕业后,她因父亲在省城工作的关系,分配到当地一家报社工作,我曾在她编的副刊上发表过不少文章。后来我下海了,再也没有与她取得过联系。前年去省城出差,听同学王志和方鸽提起过她,说她早就改行了,在一家公司当副老总,年薪十万,皮肤保养得极好,依旧如在校时那样楚楚动人。遗憾的是,我当时没能与宁芳联系上。没想到分别了二十多年,居然会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与她见面,这可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事啊!
明月宾馆离我家大约八公里路程,位于护城河边最繁华的地段。我从家里出发后,直接打的去了明月宾馆。
乘电梯上到十楼,服务员问我找谁,我说找1018号房间的客人。于是,她很有礼貌地带我来到1018号房间门口。一按门铃,稍等了片刻,门开了,露出一张皮肤白皙,脸色红润的瓜子脸来。尽管岁月催人老,但那张漂亮的瓜子脸依旧光彩照人。我一看便知,这就是宁芳了,但与昔日相比,这位才女略显富态。
“老同学,不认识我了吧!快进房坐啊!”宁芳一脸喜色地做了个欢迎手势。
这是一个豪华单间,房子布置得十分讲究,进门处的壁柜上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品。在一张皮沙发前,茶几上摆放着一盘新鲜水果。我与宁芳相视而笑,双双落座,
在静得有些出奇的房间里,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然而把目光聚焦到宁芳脸上,接着打趣道:“宁芳,你是越活越年轻啊,要是走在街上,只怕还有不少回头率呢!”
“别拿老同学开玩笑了!”宁芳甜甜地笑着,拿起一只洗好的苹果递给我说:“我看你也没变多少,还是那样帅气!现在过得怎样?”
“不好也不差,每天为了生活在奔波!”我嚼着苹果说道。
“大家都是一样!”宁芳说着,突然问我:“你知道王志的事吗?”
“王志怎么啦?”我不紧不慢地问。
宁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语调有点低沉地回道:“去年夏天,王志因心肌梗塞去世了!”
“什么?王志去世了?”我突地瞪大眼睛,像是一阵闷雷滚过胸口。
“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发现宁芳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多好的同学啊,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就这样和我们阴阳两隔了!”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空气里漂浮起一层悲哀。我木然地坐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与王志最后见面的情景。
“还有啊!”宁芳用餐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继续说:“方鸽十九岁的儿子年前在踢足球时,一下子倒在足球场上就再也没有醒来。儿子走了,方鸽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头发也白了,我们都去看过她,如今她还躺在病床上。”宁芳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而喑哑。“哎,老年丧子,真可怜啊!”
怎么会这样呢?我有些坐不住了,血在奔涌,心在为我遭遇不幸的同学哭泣。随之,我的两眼已经模糊。
这时,宁芳从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她说这是在省城工作的五位同学,前年国庆一起到烈士公园游园时的合影。我拿过来一看,王志个头最高站在中间,左右站着宁芳和方鸽,杨丽和陈坤各站一边。他们笑得是那样地甜,满脸春光。我指着杨丽和陈坤的照问宁芳:“他们两个现在都好吗?”
听我这么一问,宁芳的脸又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们两个也不幸啊!”宁芳说着,叹息了一声。“杨丽和她老公离了婚,带着女儿一个人在过。陈坤前年出差,在广州不幸被汽车撞断了腿,现在是装着假腿走路,老婆也和他分了手!”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我看着照片上朝气焕发的五名同学,除了宁芳以外,其他四位,有的死了,有的残疾了,有的家庭破裂了,有的却因残酷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丧子之痛。我坐不住了,情绪一激动,右手竟不听使唤地一拳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盘子里的水果弹跳得老高。老天啊,你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这些不幸的悲剧都要发生在我的同学身上?随着我心底一声长长地呐喊,泪水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天已经很晚了,我提出要走。宁芳送我至电梯口,相互道一声“珍重”之后,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久久不忍放下。此时此刻,真有如柳永词中所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是啊,自古伤情多离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与宁芳这次会晤,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分手的一刹那,我忽地吟起了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相见欢》。宁芳听了,抬眼相望,彼此眼中都盈满了泪水。
离开明月宾馆后,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满腹的心事,满腹的伤痛,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
夜已经很深了,一切显得那么静谧。偶尔过来一辆货车,在一阵隆隆之声后又很快归于寂静。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怀揣心事,怀着伤痛,在这样一个飘浮着夜的雾气的冬夜。
我突然感到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便对生命产生了莫大的敬畏,这种敬畏来自于对我那些不幸同学的感叹。
今晚与宁芳的相遇,不仅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愉悦,反而还加剧了我的伤感和对大学同学的深情怀念。
我怀念那些遭遇不幸的同学,更感叹人生的残酷无情。
王志之死,让我们活着的人懂得了怎样好好珍惜今天美好的生活;方鸽晚年丧子,让为人父母者懂得了怎样去疼爱和善待自己的孩子;杨丽的家庭破裂,让为人妻为人夫者,更加明白了创建一个和睦友好家庭的重要;陈坤的大腿残疾,让健康的人学会了怎样用健全的四肢去构筑完美而幸福的人生!
今夜,我难以入眠,为了那些死去的和遭遇不幸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