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 Jul 11, 2008 发表日志

漫长打工路，几多辛酸泪

---有感朋友写给我的一首诗

　　“朝辞黄浦暮西渝，万里神州任驰驱，不向香闺争宠幸，甘当沧海弄潮儿”。这是昨天一位曾经与我同事的老乡写给我的，他也是一位很有才华，非常不错的人，他的诗写得很凝练，也很形象，真实细腻，想像丰富。这首诗是他写给我的其中一首，诗中虽然褒奖了我，但我心里更觉酸楚。他的一首诗勾起了我这十多年来我所走过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在这条漫长的打工道上，饱尝人间多少辛酸，经受了多少寂寞煎熬……

　　许多年来，我谈不上走遍了大江南北，确是纵横了几千里，从我陷入人生困境的那一天起，一个女人背着沉重的行囊，随着南下的列车，告别老母亲，含着热泪撇下年幼无知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当时我内心有多痛苦，也没有人知道我经历了心灵怎样的煎熬，幼小的儿子我从来没有丢开过，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我一个人带在身边，儿子身体不好，常常生病，经常半夜三更一个人要抱着儿子去医院，甚至是上午办了出院手续，下午却又进了另一家医院，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上班，操持着所有的家务，劳累自不用说，可是当我一无所有走出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家时，我真的是伤心欲绝，但生活的路我还得继续往下走，为了高龄老母，也为了幼小的儿子。

　　“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就在我承受着精神打击的时候，我以前工作的单位又即将倒闭，已经发不出工资，而我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只有选择外出打工。那时，“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我选择了去广东东莞，要走的那天晚上，我白天就将儿子送到了他奶奶那里，因为儿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于是在他奶奶那里一直哭过不停，他爷爷没办法，下午只好抱着儿子来找我，而我关在单位宿舍的房间里却不肯出来，儿子在门外边捶门边跺脚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那撕声裂肺的哭声像千万支针锤扎在我本已流血的心上，我多想冲出门外抱住儿子，然而我却不能，我知道我决不能心软，否则我就走不出那条房门，我母子俩只有饿死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然而我的心是怎样的痛，可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儿子听到知道我在房间，儿子在门外哭了三四个小时，我在房间内如同万箭穿心经受了四个小时练狱般的煎熬，连他爷爷也不忍看那样的场面，也是边流泪边哄我儿子回去，可是儿子怎么也不肯回去，最后，儿子哭累了倒在门口睡着了，我还不能开门，直到他爷爷将熟睡的儿子抱走了。于是在一个暮色四合的晚上，我提着行李走出宿舍的门，没有人为我提行李，也没有人为我送行，只有泪水作伴，只有儿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天刚蒙蒙亮，火车到了广州，一个人拎着行李，走出站台，望着南来北往的人，才知道已身在异乡，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我到底要去何方？去干什么？一刹那，我真的有了一种去火车站卧铁轨的念头，但是，我已进去不了火车站，我觉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呀？那种悲伤，那种痛苦，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我都无法忘记儿子哭喊的那一幕，也不管身处何方，我都会想起我第一次走出广州时那一刹那想轻生的念头，只要一想起，我就会泪水涟涟好像那绵绵的春雨流个不停。就这样，我跨出了打工的第一步。

　　到了东莞以后，我找了个老乡，在那里安顿了下来，然后等待机会，正好那时理文集团招一个女会计，于是通过老乡给了我一个笔试的机会，他问我：“做会计多少年了？”，我回答说“10年了”于是他看了看我的证件，拿了试卷让我做。所以有时说，机会是留着给有准备的人，为了应聘，我在等待机会这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看书，那时正赶上新会计制度改革的时期，如果不出来，就会要参加县财政局举办的培训班，而我正好外出所以也没参加，而理文是一家大型港资企业，他们早已是用的新会计法，与国际接轨的。可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居然笔试考得比较好，其实那时去应聘的也有很多人，笔试过后，就是面试了，由于方言太浓，普通话不标准，又由于个人情感问题，一直笼罩在忧伤之中，神情忧虑，反应也较迟钝，有些话又说不出口，加之以前父母的教育方式“做人要谦虚”，会计主任最后问我“为什么要来广东”时，我回答了一句：“来向你们学习”，险险丢失了一个好机会，他说“我们这里不是来学习的，一来就要能上岗，如果你还要学习，你就先回去学习，学好了你再来”，这才意识到“谦虚”带来的后果，最后一次面试是香港会计总监，我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充满自信地说了“只要你给我机会，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好，一定能信任这份工作”，面试那天是星期六，后来，总监说了一句：“你下周星期一来上班”，我听了这句话后，我悬着的心才算着了地，等他走后，我回到宿舍，一个人又在那里痛哭了一场，想我有了这份工作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珍惜，虽然我是喜极而泣，但当时那种心情确实是悲喜交加，是在我走投无路时，给了我一线光明，给了我一份新生的希望，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虽然工资不高，但我母子至少能活命，那意义太重大了，不管我以后工资比以前多多少，但意义都不及第一次那么重要。（可以说，是理文给了我第二次生存的希望，是理文给了我一切，如果不是在理文七年学到很多东西，积累了经验，也就没有我现在的“朝辞黄浦暮西渝”。在这里我要说一声“感谢理文，感谢理文的许多领导和同事，给予了我很能多帮助与支持！”这是后话）

　　上班那天，我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西装，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紧身一步裙，一套职业装打扮，很正统但还比较时尚。我怀着特别高兴的心情去接移交，一进办公室，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在严肃批评着一个水厂的员工，那神态我有几分畏惧，后来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财务总监向我介绍，这就是我前任的会计，并吩咐她将移交打给我，并安排她去仓库任保管员，我刚去东莞还不懂白话，只知道他俩个用白话已吵了起来。虽然移交给了我，但由于财务工作的特殊性，前后都会有很大的关联，特别是往来帐。当我问她时，她把所有的牢骚和不满都发泄在我身上，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没办法，我哑巴吃黄连，讲不出的苦。又因为她觉得以前是会计，现在要去仓库任保管员，也觉得自己没面子，便自动离职了，而这个时候仓库就没有招保管员，这时的我又要任会计，又要去仓库发货，没办法，领导见我一身任两职，就让我把帐务带到仓库去做，每天抽二个小时在办公室，就这样我财务室与仓库两边跑，做得很累，但我没有任何怨言，白天做不完，晚上加班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工作做好，让领导满意，况且自己也还是在试用期内。但由于仓库一直没招到合适的人选，也由于我当时人生地不熟，内心承受着无人了解的痛苦，白天我虽然坚持在工作，可一到晚上就想到家里的儿子，想到儿子的哭声，那时经常有一幻觉，随时好像听到儿子的哭声，而且只要听到有小孩子“我要妈妈……”有哭声，我的心仿佛被人掏空，心痛得像针扎一般。几次同房的同事晚上出去了，我一个关起门来在床上放声大哭，被门外的人听到，她们都感到莫门其妙，不知是谁哭得那么伤心，并纷纷猜测。

　　尽管我工作很努力，很付出，但因为香港财务总监对我的不了解，有一天他又招了一位女会计过来，说要我去仓库做保管员，由她来接替我的工作，此时此刻，我的心一下紧缩起来，莫不是老天也给我开了一个玩笑，难道真有因果报应吗？我也重蹈复辙吗？但我与别人不同，别人进也可，退也可，而我必须有一份工作，我不能没有生活来源，保管就保管吧，反正工资没减我的，况且，我本来也兼了仓库保管员一职，我也只好委屈求全了。这样我又做了有半个月左右。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新来的女会计，又自动离职了，就是我进来的第一眼看到的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他是总管，他正与香港财务总监说：“我认为她能力还是有，能胜任这份工作，可能有什么痛苦的心事，影响了她的情绪……”后来他的一席话，又将我从仓库调回财务，财务总监开始找我谈心，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或者有谁欺负你，你一定要出声（说出来的意思）”，这时的我，好似被人窥透了我内心的一切，于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压抑，那痛苦的眼泪好似决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奔涌而来，势不可当，我在会议室，当着他的面，放声大哭了一场。后来同事知道了我的处境，不但没有歧视我，反而给了我更多的帮助和支持。从此以后，我改变了我的工作态度，改善和调节了自己的心情，尽量以乐观的态度去对待生活，对待工作。

　　就这样，生活有苦也有甜，又悲也有喜，在理文工作了七年时间，学会了不少东西，理文也不断地发展壮大，从一个几千人的中型厂在短短三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几个车间变成了十几个车间，又从单一的手袋厂发展成包括理文纸品厂，电子厂，造纸厂多家公司的集团公司，拥有员工上万人，管理队伍也不断扩大，福利也越来越好，员工宿舍也越来越多，拥有大面积的生活区，并为员工设立了医疗室，图书馆，花费了一百多万建立了运动场，有网球场，有蓝球场，有溜冰场等等，每个星期都会放电影，开舞会，让员工都感受到家庭般的温暖。在那里过得也很充实。

　　但是，由于自己的处境，内心仍然会有难言的痛苦，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泪湿枕巾，工作累了，没有人分担，生病时没有人问候，痛苦时没人安慰，寂寞时没人陪伴……特别是每次回家时，看到儿子那瘦削的脸庞和单薄的身材，就悲从心来，每次回家，儿子会与我寸步不离，会像小时候一样，用他的小手摸着我的脸，有时用小手拔弄我的嘴唇，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但无论我离开他多久陪他睡的时候，他仍然会有这样一个亲昵的小动作，每次看起他那张年幼的，熟睡的脸，我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常常将泪水滴在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多么舍不得离开他。每次他都会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哭几个小时，直到哭累了才睡，每次离开他时，我会买很多吃的，玩的，拎着一大包东西，连同他的人送去他奶奶那里，他会一路哭到他奶奶家，他那忧伤的哭泣声，常常让我不忍离去，但每次只能强忍泪水和悲伤，铁石心肠般地坚定自己的态度，不忍头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母子在这种生离死别般的哭泣声中各奔东西。而这种场面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每次的心都是支离破碎，一颗软弱的心在他的哭泣声中变得很坚强和坚硬。直到他十三岁那年，他还在哭，并说出了一句：“为何你们要生我，生了我又不管我，当初就不应该将我生下来。”……这种伤心的离别不知多少次让我肝肠寸断，但没办法，因为自己要生存，要生活，所以一次又一次经历这种离别的痛苦，一次次又走上这条打工之路。

　　除了经历这些离别的痛苦和工作的委屈之外，每次春节回家，挤火车，坐汽车，买不到车票，这些艰难，凡是出门打个工的人都会有过这些经历，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有一次，我们挤了几天几夜终于买了一张火车票，但有车票也上不了车，火车不开门，于是许多人砸窗户，爬车门，满地的玻璃碎片四处横飞,许多人吓得喊爹叫娘，过了十几趟，还是有很多人没办法上火车，好不容易有一趟江西开往广州的临时列车，但那时的临时列车全部都是装猪的闷罐车，但人太多也是不开门，而初八一定要赶到厂上班，无论如何都要拼命往车上挤，许多人就是从那一个小小的格子窗挤进去的，好在我那时还瘦一点，如果像现在我是无法挤进去的，在别人的帮助下，我最后一个挤进了车箱，因为人多，守门的一个女列车员吓得都骂粗话了，并警告车箱内的人，一定要挡住窗和门，否则会挤死人，踩死人，而打工的人太多似乎都失去了理智，根本就不听劝告，也挡不住站台上想乘车的人，列车在衡阳停车，又挤上来很多人，本来注没有了空间，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可居然又有人想为自己的老乡朋友挤出点位置，于是衡阳上车的与江西先上前的人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江西一帮人突然拔出刀来，想拼个你死我活，吓得我们尖声大叫，真的是哭爹叫娘，拥挤的人群顿时更加慌乱起来，他们从我们身上踩过来踩过去，那种混乱的局面已经无人能控制，最后以衡阳帮派警告江西帮派，“只要你们敢动一下刀，就全部将你们扔出车窗，你们信不信。”这场骚乱才得以制止，但空气污浊，臭水横流，上厕所的人从自己身上踩来踩去却是没办法改变的现状，等车到了广州的时候，一个个全身发臭。更可恶的是，到了广州后，抢却的，盗窃的，大巴车司机与买票的合伙坑民工的，各种各样的路霸，车霸让你防不胜防，强抢强要的，知道不合理也没办法，只有花钱消灾。那些苦难和辛酸，每个打工在外有人都饱尝过。

　　虽然每年政府都重视春运，但打工在外的人太多，而车次有限，所以，根本就无力解决，好像是九六年，衡阳火车站就出现过踩死人的重大事故。除了这种车辆运输落后跟不上时代的需要以外，还有天气因素是无法预料的，九七年由于普降大雪，火车停开，广州火车站滞留几百万人无法返乡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种拥挤，那种无奈，相信大家在电视新闻里已经看到，许多打工的人一定还记忆犹新……而我每次都经历了。至于，客车翻车，每次有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受伤，多少人失踪，这样的新闻报道肯定也不少。

　　许许多多的委屈，许许多多的悲哀，只有我们打工在外的人才能体会，也只有我们打工的人才知个中辛酸。而我，只身一人在外，打工长达十多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就远远不止这些，从东莞到南宁，从南宁又回到东莞，再从东莞到上海，又从上海到重庆，一路走来，沟沟坎坎，艰难曲折，有谁人能知？也许别人看到我走了几个令人向往的大城市，似乎很潇洒，也很风光，但我所受的委屈和挫折有谁能体会？财务室三人最苦最累的是我，干活最多的是我，却遭人误解，还故意将那个一点活也不用干的人评为先进，好似故意让我受气。在那里我忍受了难以言喻的寂寞，这种寂寞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最多的是心灵上的，虽说那里是家乡人多，可在那里勾心斗角比那里都严重，在那里没有人去关心别人，没有人去理解别人，只有那几个长舌妇，像农村来的泼妇,喜欢说长道短，喜欢评头品足，喜欢挑拨离间……凡此种种，她们乐此不疲，在那种环境下，我的精神意志快要崩溃，那么多年来所经历的痛苦，没有摧毁我，所承受的压力没有打倒我，可我在那种环境下，似乎要窒息而死，在那里四年，真的是寂寞心痛的四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宁愿饿死，也不去那种是非之地，那一年过完年我再也不想去外打工了。

　　在一家合资厂打工时，虽然住宿条件比任何地方都好，但由于是合资，两边董事意见不一，夹在两边无所适存，那种缩手缩脚，几个婆婆的日子真是不好受，甚至遭人误会，被人痛骂的时候,我感觉天就要塌了下来，那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委屈和耻辱，正好是春节回家的时候，我恨不得马上打背包回家，可想到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好，一下了又招不到人，一向“不为三半米折腰”的我，将委屈和泪水强忍进心里，直到厂里放假我才坐飞机回来，一路坐飞机一路泪流不止，想想几十岁了，今天为了坚持财务原则，为了双方的利益，立场公允，不懂圆滑和世故，却让人痛骂，我到底是为什么呀？去年春节我一直心情不愉快，过完春节后，一直在心里矛盾，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最后朋友劝我去，并让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并且对老板和老板娘更加尊重，于是，我强装笑颜，将委屈埋进心里，按朋友的话这样做了，后来，情况有所好转，但留在我心里的创伤和阴影却挥之不去，我不愿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愿为了区区几个钱，有失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当我正当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的时候，以前的老板了解了我过去工作的真相，又打电话给我，我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这是一箭双雕，既是对我过去的工作和肯定，也是为这次的辱骂而雪耻，在我提出离职一个月后，也在他们执着挽留的时候，我毅然决然地走了，也回报了她无理骂我的屈辱。因此，我来到了重庆，这就是朋友说的“朝辞黄浦暮西渝”，至于，他说的“不向香闺争宠幸，甘当沧海弄潮儿”，我就有更多的委屈和痛苦了，只是不想再写了，我原本就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我何尝不想有个可依赖的肩膀，何尝不想有颗遮风挡雨的大树，可是由于命运的捉弄，让我爱多一次痛多一次，早已让我伤痕累累，反反复复地在这种痛苦中纠缠，我宁愿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来伤害我……当然，我也渴望能得到爱，能有一个真正爱我痛我的人，也愿意与爱的人共浴爱河，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是我一辈子的追求和愿望，并希望有一天能够实现。

　　说了那么多委屈和辛酸，不是想控诉，也不是想博得别人的同情，只是打工的痛苦和委屈让更多没有打个工的人了解我们的真相，也让那些打个工的人产生心灵的共鸣，同时让那些正准备打工的人有个心理准备。诚如有句话说的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打工也一样，有过痛苦，也有过快乐；有辛酸，但也有幸福；有付出，也有回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生活本来就是由酸甜酸苦辣而组成，道路本来就是崎岖不平，坎坷曲折，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但愿打工的人们生活更加美好，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