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9 Jun 11, 2010 发表日志
你说好,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好
我一直不爱承认,不想承认,宁愿自欺欺人地对抗一个事实,那就是,遗传的力量真的和饥饿一样,真实而有存在感。
但是你要知道,就因为这不能由我所决定,而是我体内的DNA在作怪所导致的神奇而又寻常的现象,我一直被各种人用来开玩笑,尽管我不明白这从人情义理的角度出发是因为什么见鬼的原因。我妈妈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质疑我为什么全身上下除了一只耳朵的弧度之外没有一处是和她略有神似的,她也许在心里暗自狐疑我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也许我只是一九八九年的某一个欢天喜地的节日里时空交错从大西洋彼岸抛来的一只麋鹿,准时落在她怀里,从此没了和圣诞老人见面的机会而已。而我的家人总是在我饿坏了低头拼命吞咽食物的类似场合发出啧啧的声音,说:你们看,真是怪事,她真像那家的人,那时我只能嘴里被食物充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充满敌意地加快扒饭的速度。
我自己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确实和你们不太像,我像我不爱承认只想有朝一日能狠狠抽他一巴掌的爸爸。我爱喝汤我喜欢吃肉不近青菜,我吃黄豆芽儿不吃白豆芽儿,我不碰和牛奶豆浆有关的东西,我很懒我总是有点事儿就吭哧着就是不能一下说出来,我有蓝绿色弱我胆子很小,我也有一点儿少白头而且喝酒很容易脸红。这些我都很好地继承了下来,有些事儿是很邪乎的,二十岁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全家人都不喝牛奶,我的叔叔婶婶乃至他们的下一代全部如此,这件事让我诧异了很久,我还险些以为我是患上了什么稀有病症。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我的小时候吧,和父母其中一人长得非常像甚至几乎如同一人只不过大小版本不一样的人们,你们一定能对我要说的产生更多的熟悉感和共鸣吧。 “哎呀这孩子可真像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卡下来的。”“老王/老刘/老林,你儿子可遗传你了,真像爸爸。”数不清的陌生人指着我们假装咯咯地笑,用尽词汇来用一种近乎恭维的方式形容着,末了我们的父母总会脸上洋溢着催化出来的幸福微笑与熟人挥手道别,心中无处不是自豪,如果不吐露出来感觉胸腔都快要爆掉。
但他们有时候真蠢,孩子可不会以此为荣,他们和你们想的远不一样,他们想道:噢这太可怕了,我和一个朝夕相对的人这样相似,甚至还有人预言再过二十年我就会和现在的他长得一模一样,我看清了他所有的缺点却意识到最终我不得不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他有的毛病在我身上全能找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果我喜欢的女孩和我妈妈是很像的人,那又该说明了什么问题。我就像替他又活了一次,只是在行使一种使命感,而脱离了很多自身的东西。
所以,你们知道那些链条一样的东西给我留下了什么吗?我不想看着一个离异的女人因为婚姻失利而我又酷似她的前夫,对着我大喊大叫,时哭时笑,摔碎一个又一个洁白的盘子。那些双方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碰见过的老同事背着我对你说,你的孩子那么像她爸爸,以后一定不会孝顺你。于是,悲剧一再发生,轮回往复就像没了个终结。
你知道,特立独行是困扰;千篇一律,仍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