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4 Dec 21, 2010 发表日志
你所定义的天涯海角
你所定义的天涯海角
绣球花初开带绿,后转为白;遇酸呈蓝,遇碱变红。夏季盛开。
——题记
(VOL.1)
早上五点,闹铃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尖锐的前奏才起,我就一个激灵醒过来。
这铃声真是有用。
我寒戚戚的起床穿衣,依次套上背心,毛衣——瞥了一眼妈妈放在衣服一起的毛裤,顿住,想了下,拿过来穿上,再套上牛仔裤。
打开门时一阵冷风扑面。我扎紧围巾,跺跺脚,冲进夜色中。
秋意浓啊。
过了人工河,路上的同学就渐渐多起来,薄雾中三三两两的人影。
校园广播在放S.H .E《热带雨林》。
还真是不应景。
“还真是应景啊!哈哈!”
背后被人拍了一掌,我回头一看——是柯舒。
“啊?”
“‘冷风过境,回忆冻结成冰……’,”她自顾的唱起来,最后还夸张地抱紧胳膊打了个寒颤,“呵呵,就是这样。”
“……你真无聊。”
走进教室开始早自习。星期六,读英语。
打铃,去食堂吃早餐。牛肉面的窗口依然爆满。
和柯舒寻了个空位坐下慢慢喝粥。
旁坐的明显是高一新生的学妹们,闹喳喳的说个不停。
一个说着:哎,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呢!
另一个说,哈,你发现了啊!我昨天修了头发!
不一样呢……
被发现了啊……
原来是修了头发……
“想什么呢?”柯舒从桌子底下踢我一脚。
“哦,没什么。”我啃了口馒头咽下。
课间操时间。骆弈枫扛着一大卷白卡纸跑过来。
“师妹——”
我已先一步避开他惯事袭向我肩膀的手,跳到柯舒背后。
“几日不见,师妹身手越发了得了啊!” 骆弈枫干笑两声,缩回手;然后把白卡纸交给柯舒,“又要辛苦两位美女了。”一边说着一边趁机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跑掉。
“死骆弈枫!”柯舒怒气冲冲拼命擦肩膀,“占不到你的便宜就来占我的!”
我终于还是没憋住,噗地笑出声来。
又是文学社每月出一次校刊的时间。
我站在宣传板前往上粘卡纸,柯舒蹲在下面帮忙扶正兼观测。
“哎,歪了,左边再上去点——哎,对齐了,好——咦吔?!”
“怎么了?——痛哎!”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腿上就被她的爪子紧紧掐住。
“你长胖了!”柯舒继续蹲着掐我的腿,完全是惊喜的表情。
什么人啊。
“我今天穿了毛裤。”我说,然后面无表情的看柯舒一副惊诧致死的样子,死了还不信地去翻我的裤脚查看。
最后站起来无比沉痛的抓住我肩膀拼命摇:“你知不知道现在还没立冬啊?!还没下雪啊!”
“觉得冷就穿了咯。”我说。
肩上的力道又加深了一层——“以前你可是冷死也不穿毛裤的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打掉她的手。
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体育课我没去,趴在桌上补眠。迷糊中觉得好像有人在旁边鬼祟捣鼓什么,觉得很烦,拢紧了胳膊把耳朵罩严,沉沉睡去。
好像有光。暖金色的光。
像湖水一样。
很温暖。
谁的声音?
……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呢。
……原来是修了头发啊。
……唔,很适合你。
风把发梢吹进眼睛里。
别说了。
别再说了。
……
下课铃响了,人声陆续嘈杂起来。
醒过来时,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我继续趴在桌上不动。忽然感觉到周围空气里不安的跳动分子。
我坐直身体,立马看到课桌面上被书压着的一张纸条——写着“扰我睡觉者斩立决!”
同学们都笑着看着我。
我一把抓过那张纸条,攥成一团,喊道:“是谁这么无聊!?”
——整个教室里都是我声音的巨大回响。
是谁这么无聊!?
谁这么无聊啊。
……
放学时,柯舒拉着我的手默默走了一路。
然后我到家了。在门口站了半天,她还是说了句:“……你不要理骆弈枫啦。他就是少根筋。”
我不说话。
柯舒低着头,抓紧我的手声音特别小的说:“筱珖,把他忘了吧……”
我失笑,瞪她说:“别说得好像谁死了一样好吧!”
柯舒也跟着我笑,笑得讪讪的。
院子的绣球花树下,干枯的落叶积了一地。
(VOL.2)
小的时候,每当问起父母死去的奶奶,总是被告知说——奶奶她啊,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哦。
很远很远吗?
非常远。
不能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
——就是这样的对话,使我从小在心里把“死亡”和“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之间划上了等号。
后来才知道其实并不然。
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不能回来的人,依然可以是还活着的。
活生生的,并且活得好好的人。
比如家明。
柯舒一早打电话来,说文学社的宣传板要赶工。
肯定是为了前天骆弈枫写纸条的事找借口。
出门的时候,碰到新邻居家的小妹妹。梳着小辫子,很乖的叫“姐姐好”。
我对她摆出大人的微笑,“小芬好乖。”
一进校门,就远远看见在操场边的骆弈枫,蹲在宣传板前拿着把尺子在那比划。
柯舒还没来。
我走过去毫不客气踢了一脚板子。
骆弈枫一笔划歪,眉毛一抖还对着我赔笑脸:“师妹……来了啊。”
我哼一声,走到旁边的花坛坐下,看他画线。
真是笨手笨脚。
不多久,柯舒就赶来了。骆弈枫一看她来了,忙不迭把工具交接过去,然后也蹭来花坛这边。
“要是说对不起的话就免了。”我斜他一眼。
“师妹好气量。”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开始抓头发,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句:“——我知道错了。”
操场旁的沙地上有两个小孩,五六岁的年纪,拿着颜色鲜艳的塑胶桶子和铲子在挖沙。
我一直看着他们俩。
两个小孩子一直很专注的在致力于把小桶装满沙子,然后提到远一点的沟渠那里倒进去。乐此不疲的往复进行。
我怎么看着看着,觉得那沙好像都挖进我的眼睛里去了。
“还跟骆弈枫计较呢?”柯舒走过来。
我摇摇头。
“他是活该。没事干吗学文家明写那张纸条——”她叹口气,“不过你也把全班同学都吓死了,声音那么大……”
我笑了笑,低下头。
那天刚好想起了一些回忆,心情不好,所以态度很糟。
……
十五岁。和家明交往后的第一次外出。
为了这次“约会”,我还特地在前一晚偷偷跑去理发店剪了个刘海。
没想到第二天一见面,家明就看出来了;他笑着看我说——
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承认有修了一下头发。
然后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修了头发啊。
接着抿嘴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粲然一笑,说——唔,很适合你。
鼓噪的心跳声盖过那一季的蝉鸣。
……
“筱珖你变了。”柯舒突然蹦出一句。
“啊?有吗?”我笑。
“——你以前老迟到的,现在都没有了;你以前也从来不穿棉毛裤的,现在居然还没到下雪就穿了——”,柯舒越说越大声,最后还一把捏住我的脸颊说,“还有,你现在老是这样轻飘飘的笑,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发毛……”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吗?
以前因为会有人每天打电话叫我起床就从不设闹钟,知道即使迟到也有个伴的所以还是赖床;以前因为会跟某人天天见面所以要维持形象,像毛裤这种增肥大腿损毁形象的东西是绝对不能上身的——所以,现在呢?
带来这些理由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把这些理由也一并带走了。
我指着远处那两个小孩子对柯舒笑着说:
“你知道吗?我和家明曾经用沙子种过绣球花。——像他们这么小的时候。”
她愣住。
我起身拍拍手,说:“走吧,我们过去帮郝社长的忙。”
接过尺子时,我对骆弈枫说:“唔,你确实错了——少了一个破折号。”
他抓抓头发不解。
我接着说:“家明的纸条上写的是‘扰我睡觉者’——破折号——‘斩立决’。”
郝劭宁愕然。
“——你少了一个破折号,所以我才生气。”我撇撇嘴。
(VOL.3)
少了一个符号,就不是原来的那句话。
少了一个字,就不是原来那种语气。
同样的恶作剧。
抓着家明粘在我背后的纸条时,我说的却是“谁这么无聊啊?”
原来差之毫厘,真的会谬以千里。
晚上妈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邻居家坐坐。
“我不想去。”我说,顿了顿又补了句,“——我还要背单词的。”
妈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走了。
我把桌上的台灯打亮。又关熄。打亮。又关熄。
打亮。关熄。
房间变成一泓安静的黑色的湖。窗外传来远处潮水般模糊的乐器声。
咿呀呀。咿呀呀。
好像守夜时的唱的哀歌。
……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死人。
对街有位老爷爷去世,在巷口设了个灵堂。
本来是好奇去看热闹的我,在看见灵堂中间的那口棺材后,突然觉得非常害怕,拉着家明赶快跑回了家。
家明问,怎么了。
我摇着头说,觉得很怕。一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像这样死掉——就觉得很怕很怕。
灵堂设了三天三夜。
家明陪我避开灵堂绕了三天的远路上学,晚上来我家和我一起做功课聊天,到我要睡觉的时间才离开。我说灵堂里的音乐很吵,他还把他最宝贝的CD机借了我三天。
灵堂撤了之后,我好像才忽然发现,身边这个一起长大的邻居男生,个子已经高过我半个头了。
是在我没有注意的什么时候吗?那个小屁孩渐渐长成可以让人依靠的男生了。
他是男生。
我是女生。
……
我听到妈妈开门的声音,又重新打亮台灯。
“还在背单词啊?”妈妈走过来问。
“唔。”我应了一声,把书桌上的英语书翻了一页。
妈妈在房间门口站了会,说: “你还没去罗阿姨家玩过呢,他们都搬来这么久了。放假有时间就带小芬一起玩吧,院子里也没有别的小朋友,小芬老是一个人玩……”
我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VOL.4)
柯舒经常说,星期天是最适合出太阳的日子。
因为Sunday等于Sunny-day啊——她这么解释。
“难得假日”再加上“美好天气”,组合出来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愉悦心情”吧。
——但如果是孤单一个人呢?
我看着正举着粉笔在墙上画画的小芬想。
看了几分钟后,我走过去邀请她一起玩跳房子。小女孩满脸雀跃。
我一边在地上画房子一边跟她说话:“小芬今年几岁了?”
“五岁半。”
“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
“以后姐姐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
五岁的时候,家明和爷爷奶奶一起从外地搬来我家隔壁。
妈妈告诉我院子里新来了个小朋友,以后就有伴陪我一起玩了。
我拿出糖果分给他,他把弹珠分给我。
我们躲在院子的绣球花树下用花瓣和叶子做的“饭菜”开“津津餐馆”。
我画好线,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笑着对小芬说:“那我先来跳咯!”
然后左脚离地,开始一边单脚跳一边数数。
一。
二。
……
十一。
十二。
……
……现在是十二月。
从二月到十二月。
距离家明离开,已经11个月了。
“姐姐,日本是什么地方?”一旁的小芬突然问。
“啊?什么?”我一下重心不稳,左脚着地了。
“我听妈妈说,原来住在我们家的人搬去日本不回来了——”小芬眨巴着眼睛问:“那里是哪里呢?不能回来的吗?”
我抬起头——天空澄澈,万里无云——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很好啊。
我低头看着艳阳下自己的影子。
——但如果是孤单一个人呢?
(VOL.5)
用来联系的方式有很多种:信函,电话,E-mail,……
“还有脑电波哦!”骆弈枫指着头说,“我和阿文就是用脑电波联系的!”接着就开始闭起一只眼睛念念有词,假装正在接收电波。
我和柯舒一起鄙视他:“火星人,地球很危险的,你早点回去吧。”
“啊,慢着慢着——已经感应到了!阿文说——”骆弈枫眨眨眼,“——祝两位美女元旦快乐——呃——早日成才!”
我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柯舒一个白眼翻过去:“骆弈枫你真的是文学社的社长吗?你的遣词造句能力就是这样?!”
文学社在元旦举办作品展。宣传栏前人头攒动。
我们几个负责人站在一旁观看这个盛况。几个女生跑过来跟骆弈枫说话,七嘴八舌表达对这次展出作品的喜爱之情,自然还有对社长的崇敬之情——骆弈枫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朝我和柯舒飞眼色。
有个女生忽然问道“那个叫‘文家明’的作者这次没有文章吗?”,声音很大,还立马引起一片回应——
“是啊是啊,去年写长诗告白的那个!”
“超浪漫啊!那个男生!”“就是啊!听说告白也成功了呢!”
“不成功才怪!是我马上就答应了!”
——然后汇集成相同的一个问题“他今年没有作品展出吗?”
骆弈枫勉强挂着笑容说:“今年没有,那位社员转走了——”
然后就是一片叹惋之声了。
我知道柯舒和骆弈枫都在偷偷看我的脸色,我刚想笑笑,忽然又听到一句话问:
“那他女朋友呢?是不是跟他一起转走了啊?”
我看着骆弈枫那张万年笑脸一片倾斜,还要硬挤出一个“没……”字回答——真的很好笑——
“哇,要是我就跟他一起转走!”“是啊!天涯海角也绝对不分开!哈哈!”……
——“够了吧你们!”骆弈枫皱着眉头嚷起来。
我终于笑出声来,转头对柯舒说:
“你看,真不愧是文学社的一帮人啊,这么浪漫,——天涯海角都不要分开。”
十五岁。被家明告白。
接受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即使真正确定了“恋人”身份,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变改;第二天还是照旧一起上学;我站在院子门口,一想到现在等的人不是“好朋友”而是“男朋友”,就不能克制地紧张。
正当我恍神的时候,家明从背后冒出来,睁大眼睛夸张的喊:“哇,美女——”
我霎时红了脸,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拳。
家明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笑,然后低下头把脸凑到我面前说:“要配得上你这位美女,——你男朋友他一定很帅。”
我失笑,瞪住他,伸出手指去戳他脸上的酒窝,咬着牙说:“——那不就是你嘛!”
然后再牵起手时,就非常,非常的自然了。
天涯与海角。永远不分开。
(VOL.6)
何谓天涯?
何谓海角?
“筱珖,青森的风景很漂亮,有很多树和温泉。也许因为现在还是早春的缘故吧,我觉得空气有种淡淡的薄荷凉味呢。
听爸爸说,这里盛产苹果和樱桃——你最喜欢的两样水果。”
元旦过后就要准备期末考,学校里的气氛开始沉寂下来。
加上天气预报说即将到来的强大寒流。
“大家的脸色冷得就像这一月份的空气。”骆弈枫说。
“学校的中庭里也有很多的绣球花。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常常来这里坐坐。
有同学告诉我,等梅雨季节来临,花的颜色就会从蓝色到紫色,桃色,桃红色,发生明显的变化。
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今年的期考地理题目特别难。
为什么北太平洋的是暖流?明明是“北”太平洋。
“数学砸了砸了!”柯舒哭丧着脸。
“筱珖,暑假时,爸妈带我参加了大灯笼节。
庆典的最后一天看到了巨大得你无法想象的‘灯笼王’。
——就连在头顶上空盛放的烟花也不及它的美轮美奂。”
寒假一到,我的生日也就快了。
柯舒和骆弈枫送我的生日礼物居然是一盆鲜活的红色绣球花。
“恭喜你踏入十六岁的花季啊!”他们俩嘻嘻笑。
“十月份就要开第二学期了。
爸爸今天跟我聊天聊了很久。他希望我从现在起就为将来做计划。
筱珖,我将来想考这边的大学。”
农历新年。
电视里在直播世界各地华人的庆祝活动。荧幕里一片人潮汹涌。
外面不知哪里的广播又在放《热带雨林》,女生的声音在唱着:
“冷风过境,回忆冻结成冰……悲伤入侵,誓言下落不明……”
(VOL.7)
人,为什么要有“喜欢”这种心情呢?
过完年,又是一个新的学期。
新教室,新课程,新的一年。
那么,也该带来个新的希望吧。
可是,柯舒和骆弈枫在生日时送给我的那盆绣球花,一直在零落的掉花瓣,我却无计可施。
“当光照过强时,适当遮荫,可延长观花期。”
——家明寄来的明信片上只有这一句话。
我站在教学楼顶的天台上。风真大,吹得人脸颊生疼。
手里攥着的明信片在风中剧烈的抖动。
柯舒兴冲冲地举着一本《魔卡少女樱》跑过来,一脸放光的在那叫嚷着:“筱光你看你看——《樱》的最终回大结局哦——小狼和小樱——”
我默然看着她在我面前展开的画页上那两个脉脉相对的笑脸。好刺眼。
“……好假。”
“啊,你说什么?”柯舒没听清,眨着眼问。
“我说——这些都是假的!”
我夺过那本漫画,狠狠朝外面一掷,落到楼下的花坛里。
柯舒呆住了。
风声猎猎。
喜欢上一个人,明白了喜欢上一个人和跟他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之后,就更觉得不能在一起,会有多寂寞。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软弱的人。
不想这样的软弱。所以会开始有了怨忿,会想,如果从来就没开始过就好了。
以为即使分开了,最喜欢这份心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一定不会感觉寂寞。
我以为的,结果都错了。
全都错了。
我在天台坐了两个小时,一言不发。
骆弈枫和柯舒也陪了我两个小时。
骆弈枫一直在抓头发,最后沉不住气了,转头对柯舒嚷道:“都是你啦!”
“哎,我也不是故意的好吧!”柯舒皱着眉头扁着嘴。
“没神经的人!”
“嗬!你有啊?!还粗得跟武汉长江大桥的桥墩一样!”
“你的神经才是钢筋水泥混合土做的呢!”
我“噗”地一笑,瞪住面前这两个松口大气的活宝。
为什么伤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做到,而安慰,却必须是在身边才行呢?
(VOL.8)
二月七号这一天,下雪了。
早上起来时整个院子都是白的了,天空还在不停地飘雪花。
家明打来电话拜年。
我握着话筒,所有我最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家明说:“筱珖,我也许要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嗯,我知道……”,我顿了顿,轻轻唤了声“家明……”
“唔?”男生的声线被磁化得这样温暖。我冰冷的指尖触碰到。
我努力挤出一个他看不见的笑容,说:“……我们这样——算是分手了吧?”
……
电话那端沉默的鼻息声。像穿过花树顶端的阵风。
我走到院子中,张开手臂,仰起脸。雪花轻旋着纷扬落下,触感冰凉的细微。
“筱珖,原来樱花盛开时就会凋谢,那么繁盛的花树,微风一吹,花瓣就像暴风雪一样,漫天遍地,非常的壮观。
我拿着小袋子在树林里站了半个小时,就装满了一袋飘飞的花瓣。
我把这些还没落地的粉色精灵送给你。”
这个男生,站在满天飞舞的樱花雨中,打开他长长的手臂,闭上眼睛——无数轻柔的花瓣扑向他的眉眼,扑向他温和的嘴角,颊边的酒窝,扑向他胸口那处跳动的所在——挟卷着所有透明的思念,所有年岁中的眷恋——舞成一场盛大的表演。
我把这些都送给你。家明说。
送还给你。
我蹲下身抱紧双腿,额头抵住膝盖,失声痛哭。
十一年的无暇岁月,从遥遥的地平线那头,穿越过灰白色低昂的天穹,穿越过全部的街道全部的风景,穿越过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化成款款降落的白雪,涨满我眼眶的界限——那个清淡的少年,微微弯着安静的眉眼,侧过身子回头,喊着我的名字,将一只手掌缓缓摊开我面前——
筱珖,筱珖……
我伸出手。花一般飘飞的雪片纷纷落下。
(VOL.9)
天之此端为天涯。
海之彼端为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