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8 May 16, 2011 发表日志
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
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
——读林海音的《婚姻的故事》
牟海静
仿佛古琴声中一位位穿旗袍的女子忧郁地缓步,仿佛清冷的油灯下一位位新妇蹙眉静坐,手捧林海音的《婚姻的故事》,我眼前的画面中,场景变幻、人变换,人物的举止、神情和心态却存在太多太多相同或相似的成分。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形式,通过“我”的家庭、生活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古老的大家庭随时代的变迁而逐渐解体的过程,同时串联起了新旧时代交替时期的许多不同的婚姻形式。这些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物塞满了我的心,使我一时间难以容下另外的作品,以至于我的阅读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我记得中学时曾接触过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作家林海音在这部小说中讲述了约十个不幸的婚姻故事,我被它们揪心。读罢回顾,我认为在这些婚姻中,最不幸的绝大多数是女人。
给我感触最深的是那些姨太太们。一夫多妻的社会制度,成就了男人的快乐,对于他们的姨太太和正房太太们来说,却未必是好事。赵老伯娶了江南的名妓作为姨太太,赵老伯的老妻死后,她升为大太太了,赵老伯死了。兰娘做了“傅”家的姨太太后,还没生个一男半女的,丈夫就早去世了,兰娘还要忍气吞生地伺候瘫在床上大太太和一家人几十年,直到大太太六十七岁去世。我想:兰娘在这几十年中承受了多么大的思想压力和无从政言说的痛苦!曼姬应该算是作品中最幸福的一位姨太太了,被“我”公公宠爱,公公每年回南京老家总携她出游,在她四十岁生日时,好书法擅词赋的公公专门写了一篇贺词赞颂曼姬,给她贺寿。公公和她的相处可谓情投意合,十分融洽,这是值的欣慰的。然而,曼姬跟公公时才十九岁,而公公已儿女成群了,大好的青春就这么交付给了一个老头子,还要时时在“我”婆婆嗤之以鼻的不屑中过活,曼姬的快乐深处也应该隐藏着一种难心言传的不快吧!
以前,我的确瞧不起姨太太,主要是《红楼梦》中赵姨娘给了我很糟糕的印象。她太尖酸太刻薄,我错误地认为姨太太们多会像她一样,扭动着腰肢和脖子,侧着头,瞥别人一眼,便酸酸地背对着人群走开。而这部小说中的姨太太们却完全不同,她们各有各的苦衷。我想不出赵老伯的姨太太、兰娘和曼姬当初决定做姨太太的原因是出于快速找个依靠,还是心底纯洁的爱情。她们不似贾政的赵姨娘般令人生厌,我同情她们,尤其是兰娘,甚至于敬佩她的一心一意伺候因为她的情敌——大太太,她又何苦呢?!
“纳妾制度不仅是抽在小妾身上的鞭子,也是捅入大妇心窝的刀子。”的确,作品中“我”的婆婆多次表现出吃醋,表面上对到家里来玩的姨太太们客客气气,心底里因了公公的行为,对姨太太们都疙疙瘩瘩的。曼姬回娘家时,面对公公来讨饭吃,她说:“三个和尚没水吃!”搞得为了和朋友赌一口气而娶二房的公公灰头灰脸的。只是这么说说也不过解解嘴恨而已,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傅”的母亲心里也苦。在丈夫娶了姨太太后,她为了夺回丈夫对她独有的爱才装瘫的,以至于三分病成了七分,后来直接真的爬不起来了。“大妇的痛苦,主要是精神的,内在的。在某种情况下,她的内在的痛苦还可以用外在的优越感和强势进行一些抚慰和弥补。”(《台湾地区文学透视》)可是,爱情是纯粹的,是自私的。这些大太太们心口的刀子也太锋利了。
和兰娘一样年轻就守空房的还有怡姐。不同的是怡姐是地地道道的独守空房。为了“冲喜”,怡姐和病重的未婚夫结婚,才一个月,丈夫就死了。这位清雅的女画家却始终抱着一个这样的想法——“我还没跟他好够呢,他就死了!”——寂寞孤苦地靠回忆生活着,并不认为是迷信的婚姻方式害了她,使她痛苦。而她一直是个大姑娘。她这叫遵守传统,恪守妇道,忠贞,还是愚昧?
另外,被大姑子嫌弃赶回娘家的珉姐,给亲姐姐的孩子们当了继母的芳,因感恩投入兄长或者说老师怀抱的琼,她们哪一个过的是自己可心的幸福生活呢?
中国几千年来观念根深蒂固,岂是几个弱女子能左右得了的。她们除了羊羔似的顺从,还有别的选择吗?
基本上没有。正如任何时代或家庭都有叛逆者一样,作品中也写到唯一一名叛逆的女性,那就是“我”的三嫂。她在嫁给“我”三哥时就与姑家表弟相恋了,迫于家长威慑,也是为了三哥“冲喜”,嫁给了三哥,三哥病死后,她便又改嫁给了初恋情人表弟,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我”婆婆及大嫂等人对“我”羞于提她,称她为“三哥的那个”,从来不说“你三嫂”之类的话,我起初还觉得她们有点过分:她们给三嫂叛得“罪”太重了吧!后来才知三嫂的两个儿子长得不像三哥,而是像极了表弟,都有一对扇风耳。那个时代中,像三嫂这样的叛逆者太少太少了。就是现代社会,如果说婚外情司空见惯的话,婚外生子毕竟不多。这么看来,婆婆和大嫂的态度是合情合理的。若换个角度来看,三嫂也是情有可原的。三嫂婚前已有意中人,如果她姑夫不逼嫁,于三嫂、表弟、三哥岂不是三全其美!如果三哥不是结婚的当天早晨被别人催着去理发他才理,三嫂婚后能享受到应有的温情,她还会出轨?唉!巧了!只是“巧”吗?
令我念念不忘的还有方太太。一个为了爱情而背叛了娘家人的女人,一个为了爱情而绝别了富庶生活嫁给了穷书生的女人,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一个与丈夫情爱弥笃过着神仙般生活的女人,一个至死都为没给丈夫留下子嗣感到有愧于丈夫的女人,她至死都不知道在距北平并不遥远的天津,她亲爱的丈夫,她相依为命的爱人,另有家室,而且儿健女娇。
掩卷沉思,心情久难平静,我不仅为女人鸣不平。凭什么女人总是受害者!凭什么允许男人妻妾俱全,就不允许女人有哪怕一次自由选择!她们深爱着,她们也深痛着!她们夹在男人们的世界里、为了男人们的生活而无力地挣扎着。我不由得想起胡适先生的话:“中国的男子要他们的妻子替他们守贞守节,他们自己却公然嫖妓,公然纳妾,公然‘吊棒子’。再嫁的妇人在社会上几乎没有社交的资格;再婚的男子,多妻的男子,却一毫不损失他们的身份。这不是最不平等的事吗?”(《贞操问题》)男人们,你们在名利场、生意场周旋,还要哄了这个女人骗那个女人,你们累不累呀!你们不感到问心有愧吗!
好在现在是新社会了,一夫一妻制,比过去平等多了!不过,还没有完全平等,女人一定程度上还处于劣势,要不怎么会有“三八妇女节”呢!许多节日是为弱势群体设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