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2 Nov 14, 2011 发表日志
我只是生活在故乡的异乡人。
许多时候,和别人介绍自己的籍贯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我都会用户籍所在地来代替。我会微笑着说我是这个城市的人,我和你们一样需要每天早起挤公交,挤地铁去上班。我和你们一样习惯这里的饮食,并且还知道几家只有本地人才熟悉的那种逼仄的小饭馆。
我会“冒充”着这个城市的一颗红细胞,给那些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人们伸出援手。然后,在偶然遇到一个世代在居住在这里的“本地人”时,生疏地像个异乡人。
是的,我只是生活在故乡的异乡人。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陌生的北方。我从没有回去看过那方的土地和天空,也不会像逝去的爷爷那样,说得一口临去前都舍不得丢掉的乡音。我不熟悉那里的气候和饮食,也不了解那些流传在宽街窄巷中的传说。
这样说来,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我知道,这个城市里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我们生长在故乡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我们把这个城市当作我们的故乡。我们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吃着从大江南北流传到此地,入乡随俗地变了口味的各色菜系。我们不会莫名在这个城市走失,我们知道怎样转乘地铁去一个已知的目的地。我们还深知这个城市的美好与艰辛。
于是,我们以为这就是故乡了。
然而。是的,然而。
然而,在那些个下着雨,挤在公交车里摇摇摆摆的下午,偶然从嘈杂的人群中拾得一两句熟悉而又陌生的方言时,内心还是会微微下沉的。
熟悉,是因为它并非是一连串于我毫无意义的语音。我听得懂,并且还深知其中的乐趣。陌生,却是因为不管我多么蹩脚的模仿与学习,那声调和语气显然就是一个异乡人照猫画虎的玩笑。
于是,一颗原本蓬勃饱满的心脏突然就被抽空了一般。站在这个城市嚣闹的中央,即归不去,也离不得。
曾经无数次想过,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他们就着似锦的年华,一腔热血背井离乡时的场景。彼时的迁徙,还远不如而今的便捷。翻山越岭,一别即是一生一世。蒲公英一般遥遥地飘落至此,生息繁衍,直至枝繁叶茂。
中秋假期,舅舅开着车带着外公回了湖北。那是他离开60年后第一次回家。车停下,远处是隐约的山峦与不再宽阔的河流。外公站在桥上,浑浊了的瞳孔竟使得表情有些呆滞。他俯身告诉我,这是儿时他最喜欢的桥。下雨天时,站在桥上一跺脚,桥下就会有此起彼伏的蛙鸣。
只是,桥还是当时的桥,人却已不再是当时的人。被时间斑驳的除了桥上的青石,还有曾经一捧乌乌的黑发。
一个曾经喜爱的女作家写,故乡,就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几次行车经过那城市,都没有勇气跳下车去惹一惹尘埃。于是只在静止的车厢上向外张望一眼,看看在阳光下懒懒醒来的城市。看看陌生的街道上,陌生人的背影。
事实上,这是一个平素无奇的城市,普通得和我在旅途中遇到的每一个陌生城市一样波澜不惊。然而,于我,它终究是有些不同一般的。不同一般到只提起名字,内心就会觉得温暖而亲密了许多。
许多次,就像见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我悄悄的从它面前经过。只因我不生活在这里,也不在那里。我是一个在故乡的异乡人,一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