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6 May 21, 2009 发表日志
与之相依为命。
她说,你从来就没有试图了解过我,总是将我生命的轨迹依照你的习惯去延续。只是事到如今,我发现我们都错了。
年少的时候,她是沉默并且孤独的女子。面色苍白,自然从来不得人欢喜。绿。她说她的名字。然后被所有人忘记。
他的手心有绿所期许的温暖。她的手指常常在他的掌纹上游走,眯着眼睛像一直温顺的猫。于是他问她,你这是在看手相么。她依然话少,淡淡地笑,说,生命线很长。爱情线完整。他抚摩她漆黑浓密的头发,是我们的终老么。绿突然抬头,看着他,我的,都是断的。他抱住她,然后缄默下来。
十七岁的时候,母亲终于离开,再无人照料,逃离了学校,卖唱,跳舞,化浓妆,陪酒。然后遇见他。他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在变幻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记得眼神深邃。点头,说好。这一跟,便是七年。
她在他们居住的公寓里种满了绿色的植物,在夜里听它们在黑暗里面呼气。她总是可以在深夜里听见莫名的声音。远远地沉闷的仿佛潜藏在水泽里面。她握着他的手,说,我很害怕。但是他依然安静的沉睡,无法感知到她内心的惊惧。像鸟羽染了血,轻轻划过肌肤。
她记得自己姓苏。又似乎姓林。到后来只剩下一个绿字。
他每天准时回来。只要一打开门就可以看见叫绿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头发浓密温驯的垂落下来。这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当年明明混迹在风月场所,却一眼地干净。于是说要带她走。离开那些地方。给她最好的生活。但是始终没有给她名分,始终没能娶她。到最后,也没能。
绿说,我有了孩子。叫他小九,好么。他沉默下来,说,我们先不要,好么。然后是一堆又一堆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比如未来。比如事业。一切一切。绿一直沉默,不再开口,仿佛触摸在自己的掌纹,一条条,零碎的断裂在皮肤表面。
绿说,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恨你。
他吻她,被她咬破了唇,一嘴的血腥。突然阴兀,说,我给了你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说。
她说,我是绿。你忘记了我是绿。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根本也没爱过我。
他似是疯了,揪住了她的头发。
这是七年里他第一次打她,打完掉眼泪,跌跌撞撞地冲出公寓。绿安详地躺在地板上面,双手抚摸着腹部,那里温暖地仿佛有人在呼吸。突然就想起很多年以前,系着红领巾,背着硕大的书包往家走,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头发枯黄,眉眼都没有长大。大面积的云朵在前方迅速移动。她只想快些回家,写完作业,然后和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后来天黑了,她却一直都没有走到家。永远地在街道与街道间徘徊。始终找不到熟悉的隘口。她看见他,远远地,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绝望的爱恋,是在背地里生长的苔藓,阴湿并且没有未来。原本就是没有未来的人,带着巨大的伤口。
父亲大约在很早之前发现了母亲的诡异之处,于是匆匆离婚,带着年轻的女子去了北方。母亲便只能怨怒她。殴打她。父亲姓苏。母亲姓林。她叫绿。一个没有姓的孩子。越是到以后,母亲就越是疯癫,拿到什么什么打。从起初的扫帚到后来的椅子。之后被邻居发现,报了警,母亲就这样被带走。她已经累了。她跟他走。
她只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然后给他最好的生活。与之相依为命。
他第二天回来的时候,绿已经不在了。像是从空气里面渐渐抽离出去。母亲来了电话,让他去见他们父辈们相中的女子。办公室白领,工作稳定,又有教养。一低头,他突然想起自己已近三十。二十三的时候遇见了绿。她从来没有要求他娶她。或者提起过未来。有的时候下班回来,看着绿起身到厨房里去端菜拿饭,就会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妻。他拥抱她的时候,她的身上有无数的伤疤。她说,这些都是母亲留下的。
绿在五年前抑郁。胡思乱想。她常常一个人颤抖,说,她要杀了我。
所以他始终无法得到家人的同意,娶她为妻。
事实上,他多么地想要这个孩子。只是服用了那么多药物的绿,是否可以拥有一个属于他们健康的孩子呢。他多么爱她。爱到疲惫。
他始终没有再得到任何关于绿的消息。直到结婚直到生子。
都再也没有任何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