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5 Jun 28, 2009 发表日志
原来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幸福。
断掉的时光。
总有一处,有清寂寒冷的微光,暖着我的归途。
跟家里说,我会常回家的,然后跳上列车,只身一人。偶尔回一次家,总觉得再不想回到那个城市,再去拥着那都市的寂寞。
这是凌晨两点的火车,窗外几盏明晰的路灯带着弱小的光圈,散在四周凛冽的寒气里。车上的人都睡去,只剩对面穿灰白外套的男子,对着窗,看自己的脸镶嵌在窗外黑色的景物中,缓慢的抽着烟。我只能隐约看见从他们耳边散开的雾气,浓烈,苍白。我不说话,只管自己想事,偶尔他转身时会看见我伏在杂乱不堪的桌上,用庸懒的姿态。我很快闭上眼,因为不想被问起,也不想接受突兀的话题。
人们安稳沉睡的时候,火车隆隆的声音愈发清醒明晰,有节律的声音,让我感觉寂静。每到一站,一些小贩会等咱站口,在这停留的短暂时间里,向车里卖一些东西,我买一盒橘子,拿出一个放在上衣口袋里,它带着夜的寒气,在进入口袋之后的几秒,便渐渐冒一些水气,我把手一起藏进口袋,握着橘子,安心的闭上眼。世界好象起初般完整静谧,梦里,有一片秋樱花田,少年的笑容浸润着花的嫣红,生动迷人,我在远处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听见,我再叫,还是没有听见,我着急了,于是放开嗓子,不停地叫,一遍一遍,而他好象醉倒在他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我坚持地叫他,急促的,竭力的。
对面的男人把我拍醒的时候,我惊慌无措的看着他,手里的橘子不知何时被我挖开了一小块皮,我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已探听到我的梦境,更怕他好奇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他开一瓶橙汁给我,良久,小心翼翼地问:静深。是夏静深么。
原本与他,只是陌生乘客蜻蜓点水的浅淡的交情,就算敷衍也好,我实在没有过多的力气也不愿意再去了解另一个人的世界。送走静深的那天,我便这么决定。而眼前的男子,有像静深一样栗色的头发,柔软的嗓音,清甜的笑容,只是带点稚嫩和倔强。更多的是,他知道这个名字,夏静深。我无措的楞在静夜的列车车厢,轰鸣声不知何时又愈加嘹亮。在我努力猜测他与静深的联系时。他说:我叫夏静言。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城里工作。静深是我在大学认识的,是本地人,毕业后去了日本,我知道,像他这样优异的成绩,应该把握如此的机会,能深造总是好的,我也不好强留。只说,我会等你,就这几年。
自然我与静言是熟络起来,在那晚的车厢。直到到家以后,也经常一起出去。我们的话题总有四分之三是静深,他带我去静深常去的拉面小店,和我一起看静深爱看的电影。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与静深反而更近了,我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他的内里,他的气质和混合在骨髓里面的气息。
秋天的时候,街道边上的法国梧桐总是喜欢把柔软宽大的青黄落叶随意跌在树下行人的身上。
“哦,叶柄插进头发啦,别动。”
面前缓缓升起的阴影随着暖和的声线一起变的温软,我能清晰的看到他松软的毛衣袖和一枚木质彩绘小扣,和静深的一样。熟悉的外衣,熟悉的秋天,同样有另人幸福安全的落叶堆积的小道,这双手,正小心翼翼的帮我拿出发间的落叶,那时侯,在绵长的时间定格里,我以为那个面前的男子,是你呢,静深。
定是因为兄弟的原因,他们有如此多的相象。喜欢给我橙汁,然后自己打开一罐拿铁。喜欢灰白的外套,给我说笑的时候,自己会先笑到嘴角都掉不下来。他也能看出我的心事,他也能转弯抹角的安慰我逗我发笑,他也能在我害怕的时候,紧紧拉住我的手。
偶尔一才走夜路回家,他打电话来,听我说还在外面。他穿着睡衣等在路口,我撞见的他胸前口袋上那只小兔,顿时笑到面部肌肉抽筋,说你这么大人了,心理扭曲啊。他不争辩,只是陪我一起笑。深秋的风在晚上显得特别刺骨,我不禁缩缩脖子。见状,他从肚子里抽出一只热水袋塞我手上说,我捂的烫死了,你帮我拿一下。我说他一路捧着个异常的大肚子干吗类,原来有装备啊,想说句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但好象那一路,我一直笑到了家门口。
临别他郑重警告我,下次走夜路一定要叫上他。
我说好,兴冲冲上楼,想一想,又转身看他走在昏黄的路灯下,细瘦的背影。安静,美好。
静深,我能不能,忘记你。
静深,我能不能,把他当作你。
不知从何时起,与静深的通话渐渐少了,最后几乎也不曾想到要有些许的问候寒暄,我们陈旧的记忆也被冲洗的静默,那些执念也已经能被一笔带过,放任自流了,那些曾经努力维系的深情厚意。就让他变成美丽的过去,时儿翻阅相册时能记起的不再出现的人,多好。
在忘却的立场上,故事的男角换成了静言。日子苟活出鲜艳明晰的快乐和悲伤。我们是有罪的,要一直背负。
静言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显然无力,前一日刚陪他打过点滴,晚上体温又回升了上去。父母不在身边,过去是静深照顾他,现在,理所当然,便是我了。
我冲到他混乱的小公寓,他摊在地铺上,盖着杂乱无章的几层被子,像是意识错乱时随意拉扯的救命稻草,直到身上厚重的分量足够让他安心睡去。空杯子倒翻在手边,还有散落的啊斯匹林的包装盒子和未拆开的药。
我用几秒种自我镇定之后,帮他盖好被子,倒开水,喝了药。然后收拾房间。他的家实在太乱,没病看着这屋子也要精神错乱。衣服全部洗完晒在阳台,几缕光透过他白色的衬衣和衣角的水滴照的我眼睛生疼,这是否是种隐喻,藏在以后所要面对的人和事里。
整理桌上的杂志,一本小日记本埋在其中,是一本牛皮的日记本,我翻了几页。
哥,校报上也有我的文章了,在上期你的版块里。
哥,以后别炫耀你的三分球了,现在我也能百发百中。
哥……
我读着一个孩子,从小开始的记忆,多数话题里有哥这个称谓。他是个追着静深影子的孩子,静深会的,他便也要做到。尽管在别人眼中,他已是优秀的男子,而他也始终是静深的弟弟,从那个跟着他被保护着过马路的孩子到现在被长辈们拿来与静深作比较的亭亭玉立的男子,他们并不差多少,只是那几个月的时差,渐渐被静言背在肩上,记在心里,挥之不去。
于是我看到被写在日记靠后几页的一行字,单薄的字行,被厚质的纸张掩盖的密不透风。可是,为什么我要看到这行残忍的笔迹:夏静深,你有的,我也都会有,包括从澜。
日记顺着手指跌落到我的脚背,也感觉不到书脊砸出的疼痛。那一页的分量,早已压的我全身麻木。
我从不记恨静言,只是愈发的看轻自己,以为以后要背负的尽管如此,至少现在与我一起的男子总是能带给我片刻的欢愉,我用一个后果来换取一个片段的幸福。在那之前的我曾这么执着的想着。而能这么想,也只有我一人而已,静言是出于内心的倔强,他要证明的,是他和静深一样优秀,一样富有。而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充当他说词中的一个证据,是我自做多情,他也就顺水推舟。如果他从来不是静深的影子,那我与他的过往在一开始就不能成立。
没有料想,结局是我竟如此破败不堪。从小公寓出来,我感觉整个世界像在海底,像在云里,更像是在梦里,我只想快点回家,从此再与他们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关门时,隐约听见静言叫我的名字,他总是用他嗓音的温柔特质骗我入戏,昨天的我,可能会觉得他此刻的呻吟如此苍白弱小,而现在,它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的人支离破碎。
我用力关上门,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夏静言认识的从澜。
以后的几年,我又回到这个城市,曾见静深与静言走在街上,中间还有一位长发平刘海的女子,朴素的打扮,有几分自己的样子。他们谈笑着,如同和煦微风中一簇蔷薇。想上前打个招呼说,啊,好久不见。却不知道要用怎样的一张脸去迎接。静深该是知道了,我是怎样一个自私可笑的人,我怎么还能笑靥如花的出现在他面前,是久违的朋友,是等待多时的女友,这些已然都不是我该有的身份。而我更加不能面对静言,怕陌生的虚假的真正的夏静言带着的那一张得意的笑脸。我最合适做一个路过他们身边的人,暗淡的不被他们察觉。
没有向前挪动一步,我坐在街角,抱着膝盖,安静的泪如雨下。只当我是一个行路太久的旅人,终于累了。
我打开那个几年一直没有打开的邮件,寄件人是夏静深。
澜,你和静言的事我都知道,我没有想太多。如果你没有消失,我们现在该是最好的朋友。
还有一张图,我记得那厚质的纸张,是静言的那本日记本。那一页,依旧一行单薄的小字。
哥,她永远是我的,好不好。
我记得那一日,日光耀眼出的辉煌我第一次见,电脑里女人和缓的声音也带着笑意。
为什么当时没有翻下去,一直翻到那雨过天晴的一行字。
原来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幸福。